突然想起了Billy,所以翻了一些文来看
说几句闲话。
三刷电影,有了些新想法,都加进去了。
满脑子都是荒谬和反讽,还有比利那种如泰山压顶般巨大的孤寂,好像活在透明玻璃罩子里orz
片子里,李安导演突出了“返乡——离乡”模式。这个模式并不新奇,从鲁迅王鲁彦废名等等至今,近现代中国小说频繁使用这个模式,但这个模式的最终指向是一片东方式的虚无——主人公因为各种理由回到家乡寻求慰藉,最终只能两手空空再度离开——外加满心失落和加倍迷惘。
比利回到家了,凯瑟琳不理解他,菲珊不理解他,周围所有人都不理解他。
家人要的是个好晚辈,情人要的是个好英雄,国家要的是个好战士。
他们都爱他,但这种模式化规范化的爱,对他而言,实在意义不大。
因为换个人来,这爱也照样给对方。
而更糟糕的是,没人试图去理解他,根本没人想这么做。
比利·林恩到底是谁,他怎么样了,他想要什么,没人在乎。那个公关经理做的还不错,起码记得在他数次要求后,最终给他弄来一瓶止痛片。
比利一开始真的以为自己遇到的那位拉拉队长菲珊是Miss Right,并且开始设想自己展开一场灵肉的碰撞,进而是美好明天,他甚至因此感动落泪——可惜,最终也不过是他自己会错了意,菲珊没拿他当the one,她要的是英雄。英雄是谁,无关紧要。
人们要的他者,只是自己设想出来的他者,至于他者怎样?Who care.
对于战场,比利是个过客,对于故乡,比利又是什么?
就像他们坐在一起抽烟的时候说的那样,对这里不满意,还不如去当兵,然而当兵又不满意,干脆回来——回来做什么?在汉堡店打工?
不禁让我想起了刘震云的那部《一句顶一万句》,人们兜兜转转,离开的回来,回来之后又离开,游荡来游荡去,除了不满就是无聊,人生的意义在哪儿?谁他妈知道在哪儿,反正不在这儿,只要不死,就还得活着。
这部电影,从戴姆&比利怼诺姆开始一直到片尾,李安导演将本片一层层揭露开来,真的可谓高潮迭起。
第一层,消费比利等人的美国群体,比如诺姆;
第二层,不想消费比利,却在潜意识中这样做的美国群体,比如菲珊;
第三层,关心比利本人,却无力走入比利内心的周围人,比如凯瑟琳;
第四层,比利彷徨孤寂许久,最终指向终极命运——也就是蘑菇的命运;
第五层,比利破除障碍(犍尼萨用得蛮讨巧),不再执着地寻求和怀疑,当他认定了自己的命运之后,能否得到自己想要的?不知道,也许吧。
毕竟戴姆在问他:你想听我说“我爱你”吗?
也许,带着沉重的思维孤独和情欲孤独,比利也许会找到另一个孤独者,可能是大卫·戴姆,两颗孤独的心慢慢凑近,思维不再孤独,情欲也不再孤独,这是独属于李安的温柔。
戴姆和比利的气质相仿,客气,敏锐,疏离感强烈。而且更有趣的是,他们三观合拍,且了解彼此。
嗯,许一个美好的愿望吧,希望比利死的时候已经不是处男。
这已经是对于他们最好的设想了,我觉得没法要求太高。
片中,李安试图跳出比利自身境遇的窠臼,从整体上关照比利和与比利一样千千万万的孤独者。并且,用蘑菇做例子,告诉我们——
也许,相对而言,战场也许是比利最好和最终的归宿。他适合战场,也难免最终归于战场。
但是,身处这种境遇的人,最终难道只有死亡才能解脱?
而解脱之后呢?就如蘑菇那样,进入命运轮回然后再次孤独再次死亡再次解脱?
这种命运的单纯重复轮回就能作为答案吗?显然不够。
人生八大苦,这片子可谓全部展现出来了。然而,李安导演和无数前人一样,针对这个问题的思考依旧是无解的。他试图引入宗教,西方宗教(比如菲珊),东方宗教(比如蘑菇),哪个都好,总之,最后还是没能解答这个问题。
这不是反战片,也不是故事片,更与什么少年成长青春疼痛之类的无关。
导演其实是在讨论一个连宗教都无力解决的人类终极问题——
嗨!他妈有人吗?吱一声?从哪儿走出去?走到哪儿去?Hello……?
也许,在几十万年甚至几百万年前,我们的祖先中的其中一位,就思考过这种类似的碎催问题,他or她在海边枯坐终日,沐浴着微风阳光,却始终找不到问题的答案,情绪激荡,喷薄欲出,于是,语言就出现了,然后,文明就出现了。
最后,从形式上来看,为什么李安非要选取这个故事作为技术革新的载体?
这样的技术,已经不仅仅是展现故事,而是通过演员细微的表情眼神传达出情绪——导演不要我们看故事,而是要我们体察情绪。
大概只有情绪,才能充分表现他想告诉我们的。
讲故事已经不够了,李安要让我们和比利·林恩共情——让我们意识到,他是个就在身边的真实的人,我们能切身感觉到他的喜怒哀乐,就像芒果,像戴姆,像蘑菇,像那个公关经理或者是游荡在周围的麦克少校。
比利就在我们中间,我们就在比利身边。
他已经不是一个单纯的故事主人公。
李安用他的技术,把这个我们关照的故事客体,变成了我们当中的一员。
写到这里,我才突然意识到,也许,导演想要告诉我们:比利·林恩要找的那个人,也许并不在荧幕里,并不在B班,不在德克萨斯——
那个人,可以是你,可以是我,可以是任何一个感到孤独,也能够感受到他的孤独,并为他的遭遇或自己的遭遇乃至全社会人类遭遇而动容的人。
虽然你在屏幕那端,我在屏幕这边;虽然你在这个影院里,我在那个影院里,但我们感受到的,都是一样的。
从这个角度来看,我们并不孤单。
写到这里,我真的特别感谢李安导演,能将这样的作品、这样的体验带到这个世界。
谢谢你。
就像黑子菇凉说的,这部电影的遭遇本身,就是一个“比利·林恩事件”,争议极大(尤其国外媒体,无论是口气视角还是态度,都出奇地一致),好评也不少,但似乎都成了擦边球,没一个能击中李安心中隐藏最深的那个点(当然我也没有),这大概就是李安最想告诉我们的吧。
李安这次终于做了那个吃螃蟹的人,对比历史上各行各业无数的先驱者的遭遇,也许历史终将给这位导演、这部电影一个公正客观的评价。
感谢大家读到这里。XD